你们有没有一瞬间往事如洪水一般疯狂涌入大脑中。

那天早上我就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我照例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运作,或许是好久没休息好的缘故,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考,就这样任由那些我早已遗弃甚至不愿回想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乱窜,但我似乎希望用手上敲键盘的动作阻止这样来势汹汹的侵略,但显然失败了。画面中,我看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遥远的人,是模糊的,那个人就和往常一样对我浅浅一笑。

不知道大嫂是什么时候嫁到村里的,只记得我去乡下生活的时候她就在,印象中的大嫂永远是高高瘦瘦的,脸庞上带着两个高高的颧骨,和乡下多数富态丰满的妇女不同,大嫂微微驼背空荡荡的。穷乡僻壤不像大城市一样讲究彩礼,那时候媒婆来家里做媒,只要双方相中了,男方拿一簸箕米或是几袋白糖就可以把女人娶回家,这是我后来听父母闲聊时才知晓的,村里面几乎的家庭都是这样,谁家不是这样的才称得上稀奇事,说到这里父母又是一声长叹,说着如今这世道还是变了,大嫂估计也就是这样才到村里面的,之所以这样说,那也只是我猜测的。至于大嫂的丈夫,那是一个看起来可靠憨厚的男人,和大嫂一般高,站在一起却别大嫂魁梧壮实许多,为什么说看起来?在我看来,这个男人可一点也不可靠,每次乡间小道上看见这夫妻,必定是男人拿着一把锄头在前面悠然自得的赶路,女人则是佝偻着身躯背着一捆干柴或是洋芋在后面一拐一拐的。幼时的我总是不愿搭理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见面打招呼也只是拿眼撇我一下,隐约是感受到他对我的不喜,可能是他家生了三个男孩,对于女孩有种理所当然的轻视感。相比大嫂的丈夫,我更愿和大嫂见面打招呼,大嫂家在隔壁的隔壁,每次在门口蹲着吃饭或是玩耍的时候就能看到大嫂背着一筐东西从门口经过,这时候我就会笑叫打大嫂总是抬头向我一笑,然后问我吃饭了没,平凡的对话就这样在这个村落上演了六年。

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乏味且枯燥,那个女人就这样日复一日在家庭和田地间奔波。记忆中的大嫂没穿过一件新衣裳,永远是那一件灰色属于上个世纪老旧的西装外套,以及内搭一件破旧的暗绿色毛衣,平时也只是穿孩子们的不穿的校服。大嫂为她的小家操劳的大半辈子,人也就苦楚的大半辈子,虽然她也未曾在外人面提过半分为难之处,但却在一个小女孩的童年里留下不灭的印迹。老天爷像没有心,麻绳专挑细处磨。前些年回家的时候又起家中的长辈提起大嫂,丈夫外出务工不小心有了腰伤,差不多丧去半条命,救回来后也不能干任何繁重的工作,治疗恢复是一大笔费用,需要向政府申请补助,过度的伤心和疲惫让大嫂晕厥倒在了乡政府,那次回家我并没有来得及见过大嫂便回到学校,这一无声的离别竟到现在也没能再见大嫂一面。

大嫂如今是否安好,我未曾问过。她是有家的,她有她的丈夫还有三个儿子,即使那几个儿子也没好好服侍在她左右,而我,一个依旧在人世起落的浮萍,也只能在某个时刻偶然感慨心疼大嫂过往的际遇。大嫂不善言谈,但待人极好,只要仔细打听便知道农村嫁过人的女人谁没和别人红过脸闹过架,大嫂没有过,当所有的女人都在家里长短论他人鸡毛蒜皮知识时,大嫂还是插不上话,村里有人办酒席需要帮忙,大嫂还是一个人忙前忙后,似乎眼里的大嫂永远是忙碌沉默。我是那里生长的,但我不愿忆起那里,这些年刻意逃避,不愿回去,无情也罢,忘恩负义也罢,我也懒得追寻了。明明小时候在大伯父家生活起居了六年,明明家里的每个家具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再次回去的时候却一点熟悉感也找不回,连家里的人也觉得那样陌生。

又是一年冬天到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幸吃到大嫂家门前园子里种植的雪梨,第一次吃这样美味的东西,冰凉甜甜的口感,成为冬天唯一的念想。


小剧场:

关于我母亲是如何嫁给我父亲的,说起来我也觉得难以置信。母亲家中三个小孩,她是最大的那个,因为供养不了三个小孩同时上学,母亲只能在家帮助外公外婆干农活,直到母亲后来成年,那时候流行到广东浙江一带打工,母亲好说歹说让外婆同意母亲外出。没有学历、没有技术的母亲只能进厂,至于他们俩如何认识的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在广东同样遇见打工的父亲,两人就这样相识,我父亲是一个从小不务正业的男孩儿,经常打架流浪、胆子大,勾搭着我母亲便想结婚,外婆家里父亲家很远很远,分别在两个县城。于是,父亲带着爷爷彩礼什么都没有走了一天到外婆家提亲,外婆家本来是不同意的,首先就是我父亲什么都没有,还有就是觉得我母亲嫁太远了,心疼我母亲,到现在这个事情依旧被我外婆常年念叨。就这样还是同意了,估计是觉得毕竟两人也算自由恋爱,于是我父亲就带着我母亲两人从我外婆家走到了父亲家,那时候乡下还没有通车,两人也算同甘共苦了。听我母亲说起我也差点相信这两人是真心相爱过的,只不过在见过两人从我小时候就开始吵架到现在我也就不这样想了,毕竟在那个时候家里连锅都揭不开,就算再青涩的喜欢估计都被消磨殆尽了。